马尼拉华侨义山问题论争
马尼拉华侨义山位于马尼拉市与加洛干市交界处，占地面积52．67万平方米，周围全长3300．83米。它共有5个门，即南门、中门及北门各一；毗连拉罗天主教义山及菲律宾人北义山之旁门两个。华侨义山左侧为一片斜坡平地坟场，右侧则为单层、双层或三层墓屋，越往右侧深处，墓屋越是富丽堂皇。华侨义山俨然是“市中之市”。“佳城”(“死人城”)内铺有水泥路，纵横交错，并置有路标；林旺路、尊亲路、崇福路、林合路、马美尔［华人对阿波利纳里奥·马比尼(Apolinario Mabini，1864－1903)的俗译］路等，多以菲华著名侨领命名。路旁各处装置有水银灯，入夜灯火通明，如同白昼。每逢11月1日万圣节(华人俗称亡人节)，这里从早到晚车水马龙，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人们扶老携幼，从四面八方携带供品(糕点、鲜果等)、香烛、纸钱等，为亡人扫墓点烛烧纸钱，聊寄哀思。实际上，这一天也是重要的社交活动日，亲朋好友之间相互在对方家族墓前点烛致哀，联络感情。豪富的墓屋简直形同别墅，电灯、自来水、空调、抽水马桶、电冰箱、电视机、沙发、铁门铁窗等，一应俱全。有的富户甚至从马尼拉市内大饭店订备饭菜，在墓屋内宴请亲朋好友。据说，亦有富户到华侨义山度周末，饮宴聚赌，通宵达旦，完全失去纪念先人的意义。惟近年马尼拉市治安不靖，逗留至夜的现象已不多见。
菲律宾许多地方，例如宿务、怡朗、纳卯(达沃)、三宝颜、古达描(哥打巴托)、苏禄、伊利甘、卡加延、甲万纳端、描东岸、甲米地等地，亦有华侨义山，但其规模远不及马尼拉华侨义山。马尼拉华侨义山在许多方面可以说是马尼拉华人社会的缩影。雅克·阿米欧(Jacques Amyot)神父在其著作《马尼拉华人》一书中，分析马尼拉华人社会的阶级结构，指出当地华人社会分为上层阶级(小独立店主、小职员和无业游民)。这种阶级划分在马尼拉“佳城”中亦有明显的反映；最富裕华人在世时住在富豪住宅区，到了“死人城”仍然排场十足，安葬在富丽堂皇的两层或三层墓屋；中产华人仙逝之后一般安葬在单层墓屋或较讲究的平地墓穴；家境较差者死后安葬于简陋的平地墓穴；贫穷华人死后遗骸或骨灰安放于功德堂的壁槨、同乡会或宗亲会的公坟义冢(如五胥堂公墓、菲律宾潮州会馆公墓、洪门致公党先友公墓、旅菲马金紫堂公墓、旅菲晋江深沪乡侨公墓、溯源堂先友总公墓、广东陈颍川堂公墓、龙冈公所总墓等)，以及免费墓地和围墙壁槨、壁榔、壁圹等处。
进入华侨义山，我们仿佛到了马尼拉的岷伦洛、王彬街、中路(唐多)区等华人街区，街巷两边的墓厝鳞次栉比，多为中国式建筑。待深入游览之后，才发现这里可谓是世界各式墓园建筑的荟萃之地，集中外建筑之大成，形形式式，包罗万象。其中有金碧辉煌、古色古香的宫殿式建筑，有气象万千的宝塔式建筑，有饰有天使雕像、十字圣架等教堂式建筑，有古庙式建筑，有幽雅的别墅式建筑，有中西合璧的庭院式建筑，有中国旧式坟墓，有现代化西式建筑，有纪念碑式建筑(如华侨抗日烈士纪念碑、杨总领事光泩暨馆员殉国纪念碑、四抗纪念碑等)。以及中国式的钟鼓楼、崇福堂、烈士堂、施性水先生纪念亭等等。在马尼拉华侨义山内，还有一个引人注目的菲律宾革命志士阿波利纳里奥·马比尼(华人俗译马美尔)墓，这也许是这里惟一的菲律宾人坟墓。阿·马比尼曾任菲律宾第一共和国的总理兼外交部长。后来被美国军队俘获并流放于太平洋上的关岛。1903年马比尼获释返菲后，因患霍乱逝世，安葬于华侨义山，后来其遗骸虽然移葬于他在八打雁省的家乡，但由菲律宾历史考古委员会所建墓碑依然屹立在马尼拉华侨义山。
马尼拉华侨义山是历史发展的产物。在西班牙殖民统治时期，马尼拉瘟疫流行，非天主教徒的华侨死后不许安葬于天主教公墓，马尼拉华侨遂有单独开辟华侨义山之举。也就是说，马尼拉华侨义山的创建，是西班牙殖民当局对华侨实行民族歧视、压迫和排斥的结果。1870年华侨甲必丹林旺购地捐赠为义山之用。1877年成立菲律宾中华总会善举公所(1900年正式注册时称为小吕宋华侨善举公所闽粤总会)，负责管理华侨义山。1878年，华侨甲必丹杨尊亲在原有义山(旧义山)的基础上，又添购地皮，增辟坟场(新义山)，建筑崇福堂，作为追悼奠祭之用。开始时，华侨义山朴实无华，但随着华侨经济地位的改善，华侨之间为炫耀财富而在建筑墓园方面互相攀比，比富之风愈演愈烈，所建墓屋愈益富丽豪华。在此期间，华侨善举公所虽曾制订条例，对给葬面积和墓屋建筑等作了某些限制，甚至曾推行禁建华丽墓厝的运动，但在金钱势力的冲击下，上述限制和运动收效甚微，以致酿成今日现象，20世纪70年代以后，华侨善举公所又在三马斗(San Mateo)购置新义山125公顷。今天，马尼拉华侨义山已成为菲律宾著名的旅游景点和世界奇景之一，凡来马尼拉的外国旅游者必来此观光。
与此同时，人们对日益富丽豪华的马尼拉华侨义山持有不同的看法，作出相异的评价。早在60年代，菲律宾舆论界对马尼拉华侨义山已颇多非议，认为菲律宾众多活人连住处都没有，而华人却给死人建造如此富丽堂皇的“佳城”，实在太不公道了。有人评论说：“马尼拉的人的生活和各国相较，相去很远，但是鬼的生活却占全世界第一。”1987年，围绕商联总会是否应该增辟新义山的问题，舆论界又对华侨义山的作用和意义等问题展开了新的争论。当时出现了肯定和否定两种截然相反的意见。持肯定意见者认为：华侨义山是历史的遗产，无法也没有必要更改；办华侨义山是一种慈善事业，将使许多贫穷的华人受惠；华人不应该忘祖，克尽孝道和光宗耀祖是华侨、华人的美德；华人应有自己的义山，否则将“无葬身之地”；华人礼俗不同，不便葬身其他墓园；认为办华侨(菲华)义山会加剧华菲民族矛盾，是小题大做，把问题看得太严重了；华侨义山已成为旅游景点，有利于菲律宾旅游业的发展。持否定意见者认为：华侨(菲华)义山具有种族色彩，已构成了对华人之穷奢极侈的一种讽刺，可能引起菲律宾人误解，增加华菲民族的隔膜，不符合华菲融合的历史潮流和原则，不利于华菲民族的融洽相处，将会导致排华之祸；华菲要融合，华菲是一家，华人不必非有自己的墓地不可，华菲可以合葬在一个墓地；华人目前最迫切的问题并不是死后要葬在什么地方，或构想死后的问题，而是如何在菲律宾生存下去，如何提高华人的社会与政治地位，以及通过参政来巩固华人所建立的经济力量；救死不如救生，华人应该把金钱和精力用在救生的方案上，例如创办贫民医院、义务医疗队、义务消防队、养老院、设立华文教师福利基金救济华菲穷人，拯济灾民等。
从建筑美学的角度来看，其实华侨义山并不美，它虽然包罗了各种建筑形式，但杂乱无章，五花八门，大小参差，式样不一，缺乏整体感。这恰好反映了菲华社会本身的帮派林立，内部矛盾重重和一盘散沙。在客观效果上，它没有使游客在凭吊时产生崇敬的、庄严肃穆的心情(只有看到烈士纪念碑时才有这种心情)，而仅仅使游客感觉到它“新鲜好奇”、“滑稽”、“俗气”和“奢侈豪华”，如此而已。当我们参观马尼拉东南角的美军公墓(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太平洋战区的美军将士阵亡7万多名，其中1．7万名葬此)时，则感到环境幽雅，肃穆庄重，整齐划一，不禁油然产生崇敬的心情。也许有人会说菲华社会是商业社会，不能与军人相比较。参观了菲律宾人的北义山(华人将军刘亨赙墓所在地)和永恒纪念公墓(施振民教授墓所在地)，也觉得这些公墓环境幽雅，不像华侨义山那样俗气和奢侈。虽然在菲律宾人公墓亦可看出贫富之悬殊，但十之八九的墓地建筑大体上都比较简陋。而重要的是，这些墓园没有种族色彩，是开放型的，任何种族或民族均可安葬于此。从社会政治学的角度来看，华侨义山同四周潜伏着深刻的政治经济危机的菲律宾大社会环境不相协调。在贫富如此悬殊的社会里，在不时发生绑架和劫杀华商事件的环境中，在仍然有许多菲律宾穷困人家露宿街头的情况下，炫耀财富，继续建造富丽堂皇的“死人城”，应该说并非明智之举。一方面高喊华菲融合，举办各种慈善事业，一方面却又炫耀财富，招惹经济状况欠佳的其他族群的不满、反感乃至厌恶，在客观上岂不是把上述慈善努力给抵销了么?!凡事应该三思而后行。从华人落地生根的根本利益考虑，从整个菲华社会的长远利益考虑，从菲律宾社会的整体利益考虑，菲律宾华人的确应该认真反思，审时度势，权衡利弊得失，居安思危，在各方面自我克制，努力改变已不符合历史发展潮流的传统习惯，首先是举办白事大讲排场的恶习![1][2][3]
参考资料
